审判(作曲家小说家) (第1/6页)
(一) 我才刚刚完成学业,父母就为嫁女之事愁得寝食难安。 因为在伦敦的旧华埠中,女孩普遍十几岁就嫁为人妇,我这样的存在,是再典型不过的“大龄剩女”:保守的父母无法理解我对单身“无所谓”的态度,也怎么也不认可年轻人“自由恋爱”的观念,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更是要他们压力倍增。 这种情况下,一封从欧利蒂丝庄园寄来的邀请函给了他们救命稻草般的希望。 信是庄园主人写来的,他是伦敦有头有脸的男爵,邀请这对华人夫妇的女儿,也就是我,去庄园参加一项游戏式的比赛;获胜后,他会为我觅得如意郎君。 我的父母简直觉得天上掉了馅饼,而乐不可支的他们并不知道,我也收到了那位男爵的来信,他告诉我,只要在游戏里取胜,他就帮我摆脱原生家庭的苦恼,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。 于是,我的父母和我自己都非常乐意接受这份邀请:母亲为我整理了行李,父亲帮忙扛上了公共马车,然后老两口一直站在街边,满怀天伦之期地目送我远去。 公共马车出发后,起先不停地增加乘客,然后他们都陆陆续续抵达目的地。在乘客总量呈现减少趋势时,又上来了一名乘客。 而正思索着未来的我,在他上车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他。 他的衣服的确是陈旧的,然而款式与质地皆与一车的底层人民格格不入,皮肤是未曾历经风吹日晒、白皙得耀眼的模样;我敢肯定,不止我一人在注意着他,但是他泰然自若地谁也不看,仿佛习惯了被众人瞩目的感觉,从容而优雅地兀自落座。 我一下子绷紧了身子,因为他落座的地方比邻着我的座位,陌生的男士香水驱散了一车的尘霾味。 我吸纳着这股华美香氛,它从来没在华埠出现过:那儿只有枯燥乏味的守旧气息。在沉醉的恍惚中,我僵硬着脖子扭了头,端详起他精致秀美的面容来。 我看见忧郁的神情自他那浓密的睫毛阴影中流泻而出,略有些苍白的薄唇紧密地闭合,缄口不言的性格便从中体现出来了。 总而言之,这样的他显得高贵而神秘,使我移不开目光,一路都注视并揣度着他:我想,他一定出身优渥,说不定是个贵族,然而现在却失意了————但落没的只有物质的表象,内在的涵养依旧闪烁着光辉;我还认为,他一定是个具有艺术灵魂的人,与他那美丽的外表无比相称。 终于,他回应了我近乎于沉迷的注视,因为随着公共马车离终点站越来越近,乘客逐渐稀少,最后只余下我们两个人。 他看向了我,声音如同我幻想的一样动听:“小姐,你与我是同一个目的地吗?” 我恍然:“欧利蒂丝庄园?” 他点头:“我叫弗雷德里克·克雷伯格。” 因为下车后还要走一段陌生且复杂的小路,弗雷德里克同意与我结伴前往。 我跟在他身后,忍不住鼓起勇气主动开启了话题:“克雷伯格先生,你是一名艺术家吗?” 他没有回头看我,语气淡漠地点了头:“勉强算是吧,钢琴也是一门艺术。” 我的热情没有得到对等的响应:弗雷德里克并未好奇我的来历和身份,以至于脑海中演练了数次的台词都没能派上用场;不过,我的热情之火丝毫未因此般冷漠而减退,反而愈演愈烈:用不了多久,就会一股脑地朝他燃去。 因为,我毕竟太喜欢钢琴了。 我为这个巧合感觉到美梦成真般的惊喜:由于家庭条件的限制,我很难有接受钢琴教育的机会,然而热爱战胜了命运,我曾经通过到钢琴老师家里打工等多种方式,为自己争取到了学琴的机会与学费,并付出了废寝忘食的练习。 ————迟来的少女心一旦爆发,就会让它的主人首当其冲,被震荡得心醉神迷:即使弗雷德里克并未对我有所重视,我却产生了难言的兴奋与思慕。当夜,在客房安顿就寝后,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,甚至将耳朵贴在墙面上倾听隔壁的声音,因为弗雷德里克就住在那儿。 但是却静悄悄的。我没有失望,继续难耐地等待明天的到来,这样就可以见到他了。 第二天,我提前起了个大早,在镜子前精心地梳妆良久才来到走廊上,却没有第一时间到餐厅去,而是驻足在了弗雷德里克的房门前,期待与他不期而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