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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正经事》(上) (第1/4页)
景龙四年六月,月蚀,有紫气自西来,直入皇城白兽、玄德二门,是夜,凡韦氏一党,尽得捕诛,废少帝于大明宫,复降位为温王。 七月,睿宗御承天门,改元为景云,大赦天下。 次年,温王急病,寻薨。 后来,却有一则传闻,无端从凌雪阁内泄出了边角。只说温王未死,就在朝中宣诏其死讯的三个月后,一艘同样在扬州天地港口停留了三个月的东瀛客船,终于拉起了船帆,徐徐消逝在了青蓝逶迤的波浪间,风揭起了船头轻薄的帷幕,立在帷幕后的人影,观其容貌身形,俨然便是当年的废帝…… 但传言终归只是传言,它迅速被淹没进了更多的传言里,变成了一小瓣飘零在水波上的残花,无甚可观。景云二年,也在这片花落水流之中,平静地远去了。 纯阳宫 天光被蒙上了一层暮色的淡紫,星子像漂浮在紫色河雾里的冰晶。一盏蒙了薄绢、点着细烛的藤编灯笼,光芒在雪中忽明忽暗地摇晃,几重青石阶砌上,纷纷地印满了松竹斑驳交横的影子。 “李师兄!这是今年各殿汇总的开销账目,你看有没有缺——” 话音戛然而止。提着绢灯、怀里抱着一大摞账册的执事弟子,在紧闭的屋门前停住了脚步,窗间寂无人声,黑漆漆的,连一丝亮光也无,李忘生不在这里。 他去哪儿了?想必是有要紧事,莫非是吕掌门寻他?如今,“静虚子”与废帝疑有勾结的公案刚刚平息,纯阳风波初定,尚待休整,且宫中事务本就繁杂,何况已临近年关,更教人抽不开身,李忘生比平日忙碌些,也是有缘故的,既然如此,明日再将账册交给他也不迟。因此,执事弟子遂不再多作停留,他抱稳了怀中账册,转身快步离去,一弯眉月,斜照窗畔松影,朦朦胧胧,疏淡如烟,一只栖在树影间的鸟儿,倏地被他的脚步声惊起,双翼掠过竹梢,“拨喇拨喇”地飞走了,瞬间没入了重重夜色,不见踪迹。 层层冰挂,凝作静止的幽蓝之色,从石洞顶飞悬而下,与一地的霜雪狭路相逢,闪烁起粼粼银光,寒光飞泻之处,樗蒲杯正被一只手举在半空中摇动,“拨喇拨喇”作响,再哗啦一下子掷出,五枚黑白骰子滚落到棋盘上,其声铿然,如冰凌断折。谢云流连忙伸长了脖子去瞧,却见骰面三黑两白,竟是个最末等的“枭采”,不免大失所望。他一撇嘴,只得怏怏地解下了腰间酒囊,囊中还剩下一大半的松露酿,谢云流满脸不情不愿地将它扔给了钟不归,半恼不恼地嘀咕道,“哼,不玩了不玩了,今日手气忒差。还有,我只剩这些酒了,喝完就没有了,你可省着点喝。” 钟不归接过他抛来的酒囊,“嘿嘿”笑了两声,“小子,愿赌服输,要论剑法,我虽暂且屈于你与你师父的下风,但要说起打樗蒲,我在这九老洞里,跟这副棋子朝夕相对,早摸透了它的性子,你可万万比不过我。” 谢云流正把玩着手中的樗蒲杯,那杯子是用一整块象牙雕成的,又经钟不归时常打磨,色泽极为皎净光润,而他的手指,反将这象牙衬得黯淡了。闻言,他撂下樗蒲杯,面上一哂,嘴上也不饶人,“是是是,你在九老洞里,光摸透它的性子了,却既没摸透剑法,也没摸透九老洞的出路,我自然是万万比不过你的。” 钟不归听了,则不以为然,他拔掉酒囊塞子,仰头灌了一大口滋味清凉的醇醪,咂摸着滋味,意犹未尽地眯起了眼,一面反问谢云流,“啧,你还真盼着我把九老洞的出路指给你,任凭你像个无头苍蝇似的,逃出纯阳宫去?可见你这小子,实在太不识好歹,油嘴滑舌,得了便宜还卖乖。” “只怕是我愿意将路指给你,你也不舍得丢下你那小——” 丢什么丢?小什么小?他一语未终,谢云流脸上一热,连带着耳尖手脚,浑身都不清不楚地发起了热,他像被戳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一般,“腾”地跳了起来,赶忙摆摆手,“我饿了,不跟你说了,你好好喝你的酒去,我要走了!”言讫,谢云流纵身一跃,白衣猎猎,有如一尾流星,飞快地从仰头痛饮的钟不归面前划过,消失了个一干二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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